□本報記者沈穎□實習生陳鵬
擴招后遺癥
2005年,全國普通高校招生504萬人,是1998年的4.7倍,高校在校人數達2300萬人,規模躍居世界第一。有教育專家分析,中國高等教育規模的擴張,只用4年時間就走過了美國27年歷程,堪稱壯舉。
如此快速的擴招,在給更多人上大學機會的同時,后遺癥也難以避免地開始頻頻發作,在西部貧困地區癥狀更為明顯。
大連理工大學前校長、中國科學院院士程耿東曾是力主擴招的積極分子,但今年全國“兩會”上,他卻力主“停止擴招”。
5月23日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程耿東對擴招的實際運行狀況作了反思:招生人數從100萬增長到2006年的550萬,增長了近5倍,但國家重點院校的擴招規模并不大,以大連理工大學為例,只增長了1.5倍。擴招主要集中在一些普通地方院校,這些高校本身辦學條件和師資力量有限,而這部分擴招的學生往往來自基礎教育比較薄弱、教育資源比較差的西部農村貧困地區,“在招收的550萬大學生中,如果進行排名,地方院校擴招進來的學生處于后50萬中,在有限的就業崗位競爭中怎能不處于劣勢?”
程耿東院士強調,經濟發展多快,高等教育就應該發展多快。1998年以前,政府嚴格控制大學招生數量,高校發展嚴重滯后于經濟發展,當時擴招勢在必行。但這幾年擴招的實際運行中,高等教育的高風險性被忽視,已有越來越多的人卷入了這一高風險的事業。這不僅加重了家庭的負擔,而且增加了國家風險。
“目前,我國有2300萬大學生,其中超過20%是貧困生。培養一個學生的基本成本在1.5萬元左右,加上對貧困生的補助,國家每年要拿出4500億元才能使高等教育正常發展,高等教育帶來的風險轉移到了國家身上。”程耿東擔憂,盲目擴招也影響了高等教育協調發展,高校面臨硬件設施過不去、軟件設施跟不上的窘境,特別是教師數量跟不上學生人數的增長,教學質量得不到保證。
“目前我國高校擴招已經到了政府、社會、公眾心理和經濟承受力的極限,再擴招下去將非常危險,應該停止擴招,主要抓質量。”程耿東說。
5月10日,溫家寶總理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強調,根據當前高校的實際情況,有必要適當控制招生增長幅度,相對穩定招生規模。這樣做,有利于集中必要的財力,改善辦學條件,優化育人環境;有利于集中精力,加快學科專業結構調整,深化人才培養方式改革;有利于逐步解決當前高校存在的矛盾和問題,特別是緩解高校畢業生就業的壓力,從而實現高等教育的可持續發展。
高等教育大眾化≠高投入低產出
如果把對高等教育的投入理解成投資行為的話,每個人都希望從中獲得回報。程耿東院士認為,高等教育的高風險主要體現在貧困地區大學生投資回報率低上。
“擴招需要大量資金,國家還沒有富裕到能對全國的高等教育進行補助,國家投入只集中在重點大學,尤其是教育部直屬高校,”程耿東院士說,“但許多地方政府并沒有加大教育投入,甚至個別地方教育經費在下調,地方院校只能將增加的負擔向學生家庭轉嫁,多招生,高收費。”
而高等教育資源分配不均衡隨之加劇,東西部差異顯著。本報記者從青海省教育廳獲悉,高等教育生均公共經費2004年全國為2298元,而青海只有1050元,青海高校生均投入經費不足全國高校平均水平的1/2,僅是北京的1/10。
地方財政投入減少,家庭承擔的比例因此不斷增加。據統計,目前學生家庭承擔的教育成本比例在33%左右(國外通常在13%-15%),西部則更高。“地方院校的生源本來很多就來自教育欠發達地區、貧困地區,他們舉債貸款交了高額學費,畢業后找不到工作,只能因教致貧。”程耿東說。
甘肅省農業部門近年的抽樣調查顯示,在全省重新返回貧困線以下的農民中,因教育支出返貧占50%。
如何改變高投入低產出的局面?青海省政協委員王絢建議,建立高校收費聽證會制度,嚴格控制高校收費。
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教育與人力資源研究部程方平教授認為,在不斷推進高等教育大眾化過程中,高等教育的價值取向要貼近大眾化,符合實際。
“發達國家在高等教育大眾化進程中,都大量興辦適應低收入家庭的短期大學。如美國、日本,社區學院、短期大學數量占高校總數的一半以上,專業緊密聯系當地實際,學費是普通大學的1/10,有了經濟實力可繼續深造,是分階段的終身教育體系。在我國只一味發展普通大學,缺少適合低收入家庭的高等教育形式。”
青海省政協副主席鮑義志曾在青海“兩會”上建言:應調整教育結構,大力發展符合市場需要的中、高等職業技術教育,既可減輕家庭教育支出,又可培養滿足市場需求的人才,緩解就業壓力。
北京理工大學教育研究所楊東平教授認為,“從更大的層面上講,國家要改變包辦高等教育的局面,拓寬高校投入機制,探索新的成本分攤機制;可對1/3左右的高校通過部分改造或其他方式轉為民營機制,實行多種投入,以減輕家庭、學校和政府的財政負擔。”
破除“關系就業”
北京大學高等教育規模擴展與畢業生就業課題組的一項調查顯示,不同階層子女受高等教育后的結果不平等,“行政管理人員子女的工作落實率要比農民子女高出約14個百分點,關系就業在縣一級更嚴重。”
這一點在西部地區尤其突出。青海省高校就業指導中心張普權主任認為,打破“關系就業”對貧困生的阻礙,靠一省一部門之力不可為,“國家應對貧困生就業問題專門研究,縮小和消除貧困生和其他學生之間的社會資本差異。”
“在一個正常的社會,貧困不是成為弱勢的必然原因,貧困生的弱勢是社會不公平造成的,是權力對比下的弱勢。”中國政法大學教授蔡定劍認為,在西部,要保障貧困生的勞動權和平等就業權,政府應該保障公平就業的環境,提高法治能力,讓市場來選擇優秀者。
面對大學生在青海相對過剩的現狀,張普權主任認為應逐步引導學生走出去,“上個月,我到江蘇、浙江等東部省份洽談。東部大型企業、民營企業吸納力大,但一些東部的學生可能不愿意去,尤其是浙北山區、蘇北等地,這樣青海的畢業生就有機會了。我們采用網上招聘,建立視頻面試室,降低求職成本,同等條件下優先考慮貧困生,不讓他們成為沒有方向感的新盲流。”
程方平教授認為,西部大學生就業是個社會問題,要從整體上治理,不只是救濟,“號召大學生到西部就業的觀念需要改變,應該給一個宏觀的政策吸引外面的人到西部創業,這樣才能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