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農民的娘家”

河北省定州市翟城村是一個典型的北方村莊。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著名的平民教育家晏陽初曾在這里進行了長達11年的鄉村平民教育實驗，形成了聲勢浩大的鄉村教育運動。近一個世紀后，以我國著名“三農”問題專家溫鐵軍領軍的一批知識分子，接過了晏陽初衣缽，將關注的目光投向普通農民。

2002年，時任中國改革雜志社（后更名中國經濟體制改革雜志社）總編輯的溫鐵軍，與編輯李昌平、劉香波、邱建生等人一起，以《中國改革·農村版》為平臺，掀起了全國大學生下鄉支農調研的浪潮。2003年春節，劉香波與邱建生帶隊在翟城調研，邱建生為所住農家寫了一副春聯：“平民教育誠可嘉，鄉村教育慨而慷。”

沒想到，這副春聯引起了村黨支部書記米金水的注意，雙方一拍即合，決心在翟城重續晏陽初的夢想。2003年，該村村民集體籌資40萬元買下了一所廢棄的中學，村委會還同意在學校周邊無償提供100畝土地作為實驗田。

2003年7月，中國經濟體制改革雜志社等國內外6家單位，共同創辦了晏陽初鄉村建設學院。學院最早的一筆捐款是院長溫鐵軍的3萬元稿費和演講費，用于支付志愿者的往返路費和吃住費用。聯想集團捐助了10臺電腦；河北師大捐助了5個教室的桌子。

作為社會力量辦學的公益事業，學院堅持“勞動者免費就學”的原則，致力于培養鄉村建設綜合人才。

學生是來自全國各地的農民，不僅不需要交學費，還可報銷路費；老師是全國知名的教授，甚至有外國來的專家，但他們不拿一分錢講課費，而且還要自己搭上往返路費和食宿費；這里的日常工作人員是志愿者，有清華大學畢業的，還有留學歸來的，他們放棄了在城市的工作，甘愿做為農民服務的志愿者。

2004年4月，山東省魚臺縣谷亭鎮姜莊村農民馬宜場參加了鄉村建設學院組織的一次培訓。這次培訓，使他接觸到了許多新鮮、實用的知識。培訓結束后，馬宜場心潮澎湃，又鼓動6名村民參加鄉村建設學院的學習?；剜l以后，他們就用課上學來的觀念、方法，在家鄉籌備成立姜莊合作社。

第一個合作項目是養兔，當年就效益頗豐，成員從18戶發展到60多戶，于是陸續又成立了養豬協會、養鴨協會等?！敖M織起來的好處是統購統銷，可以低價購買飼料，統一防疫。這樣不僅成本降低了，而且統一定價，統一聯系客戶，既避免惡性競爭，又降低了交易成本。而且我們形式比較靈活，需要分散時分散，需要集體時集體，農民能得到最實惠的好處?！瘪R宜場說。

姜莊合作社自2004年6月30日成立以來，目前有社員130戶、人口600人、土地600余畝，已經發展成為一個融農資服務中心、養殖協會、婦女協會和老年協會為一體的綜合性的合作經濟組織。

農民組織化 農業生態化

像馬宜場這樣的新農民還有很多，他們的背后是一大群來自各界的志愿者。

到目前為止，學院已經先后為300多名有志于農村建設的人提供了培訓。這些接受培訓的“種子”轉而又為福建、四川、云南、貴州、江西等地的貧困山區培訓了第二代的“扶貧種子”3萬多人。和晏陽初一脈相承的是，溫鐵軍要通過這種建設方式，達到重建鄉村改良社會的目的。

在這所培育新農民的學院里，有許多新的氣象、新的觀念。

“健康的食物＋健康的土地＋健康的水＝健康的人”，記者在學院的黑板上看到這樣一個公式。而這正是學院一個重要目標：恢復生態農業。

按照“綠色食品”的思路，學院在自己的地里不用化肥、農藥，并且建立了六位一體的可持續農業與農村生態建筑群——蔬菜大棚、沼氣、生態廁所、豬圈、魚塘、菜地，它們各自的產出物彼此循環利用，整個系統不對外生成垃圾，這在東南亞被稱為“永續農業”。

學院不僅倡導生態農業，還倡導生態建筑。臺灣建筑師謝英俊幫助他們設計了4座適合不同地區的生態房屋，并設計了尿糞分離的生態廁所。

盡管當時得不到村民的理解，但這些“秀才們”還是頂住壓力默默干，直到3年后用事實說話。

現在全國已經有30多個地方按照生態農業的思路建立了農業合作社。越來越多的人來學院請教生態農業的做法，生態建筑隊也迎來了一個又一個的項目。

溫鐵軍等人的理想是，將來把所有的合作社建立聯社，實行統一銷售。下一步，他們打算推動建立消費者合作社，成立綠色食品配送中心，這樣才能形成產銷對接，實現城鄉良性互動。

在困難中前行

學院成立3年來，取得了很多成果，點燃了農民致富的希望，但其發展并非一帆風順。

缺少政府的強有力支持，使這些知識分子的理想難以生根。在學院對農民進行了幾期培訓之后，定州市以超過注冊允許活動范圍向學院送出了“違法辦法通知書”。直到溫鐵軍成為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學院院長，把“國家985計劃培訓基地”的牌子掛在學院的大門邊，培訓才又有了合法性。但今年年初，學院的年檢申請遞到市里，一直被擱置。有基金會打算給學院捐款時，發現賬號已被凍結。

學院努力推動的農村合作化也因政策障礙面臨重重困難。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當前合作社都是以非政府組織注冊的，沒有企業的權利，因而無法進入正常的市場。曾經有一些大商家愿意跟南馬莊合作，但由于合作社無法開出增值稅發票，導致合作告吹。令人欣慰的是，《農業合作社法》目前已經進入立法議程。

在某地掛職的中國農業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何慧麗幫農民辦起了南馬莊合作社，辦了許多實事，但她在縣里一直不受歡迎，面臨很大阻力，最后遺憾離開。

“沒有輸在市場上，卻輸在了官場潛規則上?！睖罔F軍長嘆一聲道。(本報記者王俊秀)